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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 生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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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5章 生情

寒霜淩冽, 太子把瑞王殿下讀書的時辰推遲至朝食。

陸雋在東宮每日教滿一個時辰,若有餘下的工夫便去禮部衙門。

楊閣老吩咐的頌詞,尚書大人指令起草的新規, 他於這月初二呈上去了, 手頭只剩些瑣碎的事務要處理。

陸雋出了皇城,直接回了陸府。

冷風打在衣袍上, 呼呼作響。

守門的小廝頭頂暖帽,哆嗦地開了府門。

小廝從陸雋的手裏接了官皮箱, 挎在身上, 一面關府門, 一面笑道:“老爺,今兒個有貴客來。”

“嗵嗵嗵——”

孩童從正廳跑出來, 抱住陸雋的腿, 說:“大哥哥!我跟爺爺來看你了。”

陸雋低笑道:“讓你和張先生等久了。”

張沃的個頭長高了, 說話聲清脆:“不久, 不久,我和爺爺吃過飯來的,還有陳爺爺。有小哥兒給他們兩個煮茶, 他們知道大哥哥去宮裏教書了, 坐上一天也不著急的。”

陸雋牽著張沃進了正廳。

陳昌石和張沃倒是有主人的風範, 坐在官帽椅上,談笑風生。

“回來了?”陳昌石多日不見陸雋,昏花的眼睛睜大, 滿心的關懷要溢出來, 笑道:“想你考上狀元郎, 才幾個月的光景,做了七品官, 又當了瑞王殿下的講師。”

陸雋行禮道:“學生不過是運氣好。”

陳昌石瞧著張泰禾,搖頭說:“我這學生,就這一點欠缺,不會接話。在慈溪鎮讀書那會兒,都道他黴運纏身,他現在卻說是自己的運氣好。”

張泰禾揶揄道:“陸雋如今可是楊閣老的學生了,你這老頭,日後可別在旁人跟前吹噓,陸雋是你教的。”

他跟陳昌石在金陵做官半輩子,楊鼎的為人,他們很清楚。陸雋現在走著上坡路,認楊鼎為師也無可厚非。

官場沈浮,他們是過來人了,陸雋從慈溪鎮走到金陵,顛簸坎坷。有了今日的富貴名利,張泰禾只怕陸雋忘了來時路。

陳昌石給他一記冷眼,哼道:“那楊閣老是後來者,不論如何,陸雋照樣是我的學生。”

“老師是何時來的金陵?”陸雋問,“學生不知老師要來,怠慢了老師。”

楊鼎雖認他為學生,然僅是名義上的而已。

在慈溪鎮,老師教他生火做飯,明辨事理。

數十年來的師生情誼,並不是輕易就能磨滅。

陳昌石沒有張泰禾的這份擔憂,他視陸雋如親兒子,得見陸雋穿著官服,住在這座三進三出的宅院,昔日的少年,總算苦盡甘來。

“我前天搭的鎮上劉掌櫃家裏的馬車,昨夜到的你張先生府上,在他那兒睡了一宿。”陳昌石說,“我這身子骨利索著,你我爺倆說什麽怠慢?且我今日可是吃了你府邸不少新鮮茶葉,胃裏甚是舒坦。”

陸雋應道:“老師今夜便在府邸歇一晚,明天學生帶你下館子。”

他讓觀言去備膳,吩咐小廚房做些入口即化,嚼著綿軟的菜肴和湯羹。

陳昌石挑眉瞅著張泰禾,眼神滿是嘚瑟之意,“我這學生一如既往的體貼我。”

“德行。”張泰禾笑道,“別嘚瑟的閃了舌頭。”

張沃玩著撥浪鼓,嚷嚷道:“爺爺,我也想住在大哥哥的宅院,小哥兒說有好多間房子能住!”

……

當晚,陸雋去了陳昌石歇息的廂房,問他可要添被褥。

陳昌石有夜讀的習慣。他背靠軟枕,手拿竹簡,道:“這被褥夠厚實,不用添。”

陸雋坐在榻邊的木凳上,思忖道:“學生有一事相求。”

陳昌石聞言,卷起竹簡,笑問:“堂堂陸大人,竟有事相求我這個老頭子?”

燭光搖曳,陸雋一身墨綠錦袍,雙手端放在膝蓋。他為官後穿的便服,衣衫錦袍,皆是鄭管家去布莊定制的。

鄭管家舍得花銀子,給陸雋挑的衣料上乘,但不顯驕奢。

陸雋凝神說道:“恩師如父,學生想求老師為我定親。”

陳昌石頓時坐直,不可思議地看著陸雋,覆問:“你說,要我為你定親?”

陸雋點頭。

娶妻,要三書六禮。他爹娘不在人世,老師是他敬重的長輩,勝似親人,婚姻不是兒戲,要一步一步地辦,是以,他先要請求老師去定親。

陳昌石平穩了一番情緒。陸雋與他那書院胡鬧的小子不一樣,他言出必行,從不隨便扯謊戲弄別人,今日既說要為他定親,那麽肯定是深思熟慮過的。

可這陸雋悶聲不響,忽然就說定親,著實要叫人緩一陣子。

陳昌石問道:“是哪個府上的娘子?”

陸雋回道:“鎮國將軍府的虞姑娘。”

“鎮國將軍府?虞姑娘?”陳昌石意味深長地打量陸雋。

早兩年間,他也跟陸雋談起婚事,那幾年正是陸雋娶妻的年紀,但他說身上背著爹娘的債,家徒四壁,辦不了婚事。

陸雋太老實,把日子過得像溫火煮白水。

現在卻告訴他,要娶鎮國將軍府的娘子。

“學生查閱了,定親和娶親的流程,一要納采——”

“且慢,且慢。你跟老師說,虞將軍知不知道你和虞姑娘的事?”

“虞將軍不知道。”

陳昌石沈默片刻,問道:“虞將軍不知,你和那虞姑娘又是如何生情的?”

他倒不是懷疑陸雋做了登徒子的事兒,畢竟這麽些年來,陸雋到處為還債勞碌,更不會跟娘子私會。

從陸雋的口中得知此事,陳昌石覺得匪夷所思。

陸雋說:“虞姑娘曾到慈溪鎮買了學生的字帖。”

陳昌石笑道:“那你這是與她一見鐘情?”

他不忍打擊陸雋,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娘子,卻也好說。

“傻學生,即便你現在是朝廷命官,瑞王的講師。可向鎮國將軍府定親,沒那麽簡單。”

陸雋面色緊繃,說:“學生知曉定親不簡單。”

陳昌石長籲一口氣,道:“不管你和虞姑娘是如何生情,你若冒冒失失地下了決定,在虞將軍的眼裏,他會怎麽看你?”

婚姻和讀書是兩碼事,陳昌石語氣深沈,“話說回來,這事不怪你想得不周到。你爹娘不在,這種事本就該長輩幫襯你。”

陸雋起初便按覆雜的路數來計劃定親的事,但老師是長輩,在這方面,見解要周詳嚴謹。

“老師認為,學生要怎麽做?”

“你回去讓鄭管家把你的八字帖給我,再寫一份聘書,向虞將軍道明你要娶人家姑娘的誠意。其次,需得等我和虞將軍見面詳談,讓虞將軍思慮思慮,聘禮暫且不要慌著送。”

約莫有半柱香的時辰,陸雋一一應下陳昌石的囑咐,旋即回了前院的東廂房。

*

鎮國將軍府辦了一場隆重氣派的喜事,百鳥朝鳳,鼓樂齊鳴。

虞牧娶新娘子的時辰定在辰時,說是辰時,府邸的丫鬟婆子四更天就得起來拾掇。

虞雪憐也沒睡個囫圇覺,新嫂嫂進門,她做小姑子的,豈有悶頭睡懶覺的道理。

按南郢辦喜事的規矩,她要陪著嫂嫂在洞房說會兒體己話。

一整天下來,府邸鑼鼓喧天,賓客盈門,圍著府門看熱鬧的百姓亦是不少。

虞雪憐見長兄牽起紅綢緞,引嫂嫂跨進門檻,再到正廳拜天地,拜高堂,拜父母,不禁湧出熱淚。

虞淺淺悄聲問道:“表姐,這是喜事,你哭什麽?”

虞雪憐嗔道:“長兄好不容易娶娘子了,我這是喜極而泣。”

虞淺淺砸砸嘴,說:“以後有嫂嫂陪我們在府邸玩了,我想想就高興。”

虞雪憐刮了刮她額頭,笑道:“你成日惦記著玩。”

那邊虞牧掀了蓋頭,便要送新娘子入洞房。

虞雪憐跟著小丫鬟一起,送褚音進洞房,在房內陪她到天黑,她才回蘭園歇著。

府邸為今日的喜事等候許多時日。今兒個虞牧順順當當地娶新娘子回府,都松了一根弦,敞開勁的嬉笑吃酒,老太太的院裏也熱鬧的緊。

金盞和蘭園的小丫鬟吃了四五杯喜酒,醉的只知笑了。

虞雪憐抓了一把喜糖,放進荷包。

金盞坐在席上,喝著醒酒茶,迷迷糊糊地問:“娘子,你這喜糖,是要送陸大人的嗎?”

虞雪憐卻不出聲。

金盞又笑道:“娘子不說話,那便是了。奴婢現在可是娘子肚裏的蛔蟲,娘子要做什麽,奴婢一看就猜得到。”

虞雪憐抿唇說:“喝你的醒酒茶。”

金盞乖巧地說了聲是,一口把碗裏的醒酒茶喝完了。

因著母親說,把喜糖給親近的人,會帶來喜氣和好運。恰好,她要給陸雋送食譜,順便把這一把喜糖送給他。

隔了一日,虞雪憐沒坐馬車,繞著遠路,帶金盞去了陸府。

偏巧,陳昌石原只是打算來金陵看看陸雋,可陸雋提了定親一事,他沒再回慈溪鎮。

正廳,一老一少面面相覷。

“陳,陳老師。”虞雪憐戰戰兢兢,說:“小女是來給陸大人送東西的。”

陳昌石和顏悅色地問:“你是虞姑娘罷?”

虞雪憐頓了一下,陸雋的老師,怎會認得她——

除非陸雋在他老師面前,提起過她。

陳昌石接著道:“陸雋在書房跟高公子辦著公事,虞姑娘再稍等片刻。”

言畢,他問:“你父親近來可好?”

虞雪憐答道:“父親一切安好。”

陳昌石琢磨了幾天,今日見虞雪憐,很是堅定要幫陸雋辦成此事。

有虞將軍這般性情中人做岳父,虞姑娘乃是將門之女,怎麽說都是他學生高攀了。

“我有一年未見你父親了。”陳昌石笑道,“你父親哪天有空一些?我想登門拜訪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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